少年：我不同意回国搞刺杀闹革命，我认为国人的身体太差了，我们要提高他们的身体素质。然后还要医治好他们的思想，他们太愚昧了，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要改造他们的思想，通过写文章可能会好一点……我们还是要慢点来，太激进解决不了问题，历史上……
女侠：小树，你站起了，你再啰嗦一句，老娘一刀砍死你！ 说着她抽出随身佩戴的短刀，用力插在桌子上。
众人劝说。
上个世纪初，日本。
少年、女侠，还有一群年轻人在一起聚会。
不是开party，没有音乐，没有啤酒，没有热舞。只有一个沉重的话题。一起回国杀人。杀谁？他们心中严重腐朽得不能忍的清政府。大家群情激奋。少年心里真的不想这么激进，他看多太多的古书，并抄写了一遍又一遍。他知道太多几千年来这样一腔热血以卵击石以及就算成功后仍然跳不出周期更替率的案例。他在仙台学医，是因为他爸爸的身体一直不好，同时他看到国人的身体太差了，立志医治好国人的身体。如果有另一条路，他认为改造人的思想可能作用更大更根本一些。
然而女侠完全不能赞同。她是真正的女权主义者（另一个其实是图书管理员），而不是现代的田园女权。她佩长剑短刀，跟原本爱她的小三岁的丈夫离婚，与美好的家庭断绝关系（其实是怕连累家庭），学武术，行侠仗义，学日语，只身一人来到日本，就是要一刀刺向这不公的世界。在鉴湖附近，她真的解救了被家暴的女人，她是行动派，她不怕死，见不得任何人行动犹疑不决。
最终少年与女侠不欢而散。少年继续学医去了，女侠回国追随徐大哥去了安徽，他们要武装起义，推翻一个地方政府。类似这样的小股起义他们的孙大哥遥控策划了一次又一次、广州黄花岗、四川保路，一直到多年后的武昌，才取得形式上的成功。注定的，这次徐大哥的安庆起义，只是一次探路和试错，很快被数倍于己的敌人镇压了。很残酷，徐大哥被执行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惨无人道的行刑方式。女侠得知情况，悲痛之余，她有半天到一天的时间逃跑。但是她放弃了。她做好了最后的疏散工作，让跟随她的尽可能多的人逃到安全的地方。在大通学堂，她静静地等待自己的末日到来。她没有对自己的决定有过一分钟的后悔。当生则生，当死则死。
1907年7月15日凌晨，女侠从容就义于绍兴轩亭口，时年仅32岁。
慷慨赴死前只两个要求：不枭首，不去衣。三年后，女侠的小丈夫死了，悲痛不言而喻。成全？痛惜？都有吧。
她不仅是一个真正的女权主义者，还是一个自在的人。是的，自在。这是至高的境界。只有极少数人能达到。根据豆豆原作遥远的救世主改编的电视剧天道里，王志文饰演的丁元英在得知芮小丹的死讯后，沉默良久，呕出了一口鲜血，说了一句：
丫头，当生则生，当死则死，来去自如，不简单啊
一个人不知道自己知道，才能达到自在的境界。智慧如丁元英，也只能做到第三层境界：强势文化下的强者，知道自己知道。正因为知道自己知道，才会明白这知道中有多少危险，会明白活在世界的残酷。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所以会有诸多顾虑。而不会自在。然而现实是，人们要么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要么知道自己不知道，前者会陷入自大傲慢，看山是山，看谁是水；后者会陷入焦虑恐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多年后，少年回国，他放弃了当医生的理想，拿起了笔，真的开始写文章。他在日本的时候看到日本人正在砍头，对象是在日俄战争中给俄国人帮忙的中国人，而竟然还有围观的中国人在笑。他更深刻地觉悟到最大的问题出在思想和灵魂上。他奋笔疾书，小楼一统，多年之后，他成了超级大V，用户名：鲁迅。
已经成了大作家的树人，心里从没有忘记那个当年大声质问他的女侠。以至于这么多年后，他在他的著名小说《药》中，还要以“夏瑜”这个名字来致敬他心中真正的英雄、鉴湖女侠–秋瑾。
战士死了的时候，苍蝇所首先发见的是他的缺点和伤痕，嘬嘬，营营地叫，以为得意，以为比死了的战士更英雄。但是战士已经死了，不再来挥去牠们。于是乎苍蝇们即更其营营地叫，自以为倒是不朽的声音，因为牠们的完全，远在战士之上。的确的，谁也没有发见过苍蝇们的缺点和创伤。然而，有缺点的战士终竟是战士，完美的苍蝇也终竟不过是苍蝇。
一种崇高在胸中涌动。历史关键节点上，总有一些人，或坚守，或拼死，或隐忍，顶住了，留下了自己的痕迹，让文明有了脊梁。女侠，女侠的丈夫，少年，徐大哥，各个想法不同，主张不同，行动方式也不同，但有一样相同，选择自己心之所向，坚持自己的选择，穿越痛苦，真实面对世界，此生无悔。
作者: 业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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